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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不仁,是苍天最不仁,是苍天 ——《古剑奇谭》,那是太子长琴的一曲哀歌 文/恨醉 一. 太子长琴 太子长琴是凤来琴化作的灵,所以他以琴为心,温和沉静。 清修之余,他便去摇山奏琴,结识了水虺悭臾,悭臾虽为水虺,却相信自己终能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。悭臾与太子长琴相约,若成应龙,定要太子长琴坐于龙角旁,带他上天入地,乘奔御风,往来山川之间。 后来伏羲不满人间,率众登上天庭,悭臾再三百日即可修成蛟,约太子长琴前来。 三百日后,太子长琴依约而来,方知天上一日,地下一年,人间三百年已逝,再从何处寻那昔日水虺悭臾? 千年一晃而过,人间南方有一黑龙戏水之举引来民怨,黑龙打伤天将,行去不周山寻求应龙钟鼓庇佑。 于是伏羲派遣祝融、共工、太子长琴前往捉拿。 太子长琴奏琴使应龙钟鼓入睡,祝融、共工捉拿黑龙。 争斗中,黑龙一双金眸令太子长琴惊诧不已,那黑龙竟是当日水虺悭臾。 太子长琴不忍再奏琴曲,应龙钟鼓醒来震怒,与祝融、共工打斗之中竟致不周山天柱崩塌,天地几近覆灭之灾,众神旷日持久奔走辛劳,灾劫终平。 悭臾被赤水女子收为坐骑,再无自由。 共工、祝融于渤海归墟思过千年。 太子长琴被贬为凡人,永去仙籍,落凡后寡亲缘情缘,轮回往生,皆为孤独之命。原身凤来琴既毁,三魂七魄于投胎途中在摇山眷恋不去,被人间龙渊部族铸剑师所得,撕裂太子长琴魂魄,取其一半魂魄铸焚寂剑。 其后此剑被女娲封印在乌蒙灵谷,留女娲族一支后裔世代镇守。 从此天地间,便再没有了太子长琴。 那个温和沉静,淡然抚琴的仙人。 二. 欧阳少恭 立如芝兰玉树,笑若朗月入怀。乍初见,只他一举手一投足,所有人便都成了衬出月华的星辉,所有人都成了衬托他的配角。 可越看,越看不透他:他身边总跟着自小照顾他的老人寂桐,他是大家少爷;他师承以炼药闻名天下的青玉坛,却因掌门身死,大权旁落,他是被逼无奈离开师门的丹芷长老;他举止从容,谈吐秀雅,学识渊博,他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;他独处时神色桀骜,言语之中似有筹谋,他是嗜血的狼族。 他是谁?后来他说,他是太子长琴。 他是太子长琴本该消散于天地间的另一半魂魄,依靠残忍的渡魂之法活了下来,挣扎着,活了下来。 他用他残缺的魂魄,去侵占别人的身体,与一半魂魄。在一个健全灵魂与他这个残缺灵魂的争斗中,他以最坚韧的意志活了下来,同时,别人的一半灵魂将消散在天地间,从此再入不了轮回。 他说每次初初占人躯壳半魂,动一动手指都有万蚁噬骨之痛,只能躺着,若周遭并无食水,便只能生生躺到死去。后来能爬了,便要忍着钻心剜骨之痛一直爬下去,不能停,不能歇,否则,永远也等不到站起身的那一天。 曾在琴川,花灯明若星辉,他泛舟江上,焚香奏琴。那时他最像太子长琴,最像那个在山林水湄间,对着一条水虺弹琴,排遣寂寞的仙人。 而他如此挣扎的活着,却其实早已不再是太子长琴了。 太子长琴曾道,生灵之命皆有尽时,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也有命终之时,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尽力而为,让自己活得快活,不至伤心失落,方能一世不悔。 那是何等的洒脱沉静。 欧阳少恭常带人去瑾娘处占卜前路命运,却从不让人算他的命。因为他明白,他背负着太子长琴的天罚——寡亲缘情缘,轮回往生,皆为孤独之命。 他不明白,为什么每个前一刻情深意重柔情蜜意的人,一旦知道他是半魂不死之人,就会将所有的情谊皆化为恐惧,他说他将那些人的肌肤细细切开,想看看他们的血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,果然,刚流出来的时候是热的,慢慢就冷了。 每一个人,每一个人皆如此,我不知道那是多么冷冽的事情,所以真正渐渐冷去的,是欧阳少恭的血液。 例外的只有蓬莱之国的巽芳公主。 那个十五岁偷偷溜到中原游玩,遇险被躯壳尚幼的少恭救下的公主巽芳。 她也曾怕少恭,她害怕那样一个双手染满了鲜血却冷漠视之的孩子。 她害怕被妖怪用来果腹,也害怕少恭,无奈之下却只能跟着少恭回了山洞,少恭不言不语,却能将食物分与巽芳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少恭虽然离群独居,但渴求的,还是温暖。 巽芳阅读了少恭在石壁上刻下的字,知道了少恭的一切,最终她选择问少恭要不要随她回蓬莱。少恭冰冷的生命里,从此燃起了温暖的火光。 蓬莱人寿长,渐渐少恭看起来已比她年长,长久的相处,终于他们情投意合,结为连理。 似乎已是完满了,可他是天定的孤独之命。 当他的身体寿命将尽,离开蓬莱寻找能渡魂之人的时候,一场天灾葬蓬莱天国于沧海深处,满目残垣断壁,巽芳也与他天人永歌。火光忽然熄灭,欧阳少恭的生命,终究归于一片冰冷。 从此他开始寻找自己的另一半灵魂,甚至屠尽乌蒙灵谷所有人,只为焚寂剑里的一半灵魂,他要永生,他要永恒。 从此他着手将身边曾给予自己温暖,还不曾知道他是半魂之人的人,都变成永恒不变,却早失灵魂的人偶。 他失去的太多了,再不想失去,所以他试图在失去之前,留下所有的温暖。 故事走到终局,巽芳公主原来并未死去,她在蓬莱之祸中活了下来,终于找到少恭的时候,早已芳华谢尽,青丝飞雪。巽芳是真心爱欧阳少恭,因为太过小心翼翼害怕失去,所以她害怕容颜会改变爱情,会失去欧阳少恭。于是她将自己唤作寂桐,从小照顾欧阳少恭,继续给予欧阳少恭那一线温暖。 寂桐在欧阳少恭走入绝境的时候希冀能拉少恭一把。但是她终究忘了,欧阳少恭的退让,只属于巽芳,不属于寂桐。 身为寂桐,背叛无可原谅,而身为巽芳,一切都可以包容。 最后风华正茂的巽芳放了敌人,少恭却包容了,少恭甚至许她一个永恒的蓬莱天国,而巽芳却告诉少恭,她不愿用苍老的容颜面对少恭,所以服下了雪颜丹,那个能让人容颜青春,却含有剧毒的丹药,很快,她就要死了。 这世上没什么是永恒的,故事这样告诉我们。 焚寂剑撕裂了一个太子长琴,焚寂之火烧死了半个太子长琴,而另外半个太子长琴,也最终死在龙背之上,死于焚寂之命。 故事的结局就是——欧阳少恭的疯狂逼死了百里屠苏,逼死了他自己,也逼死了太子长琴。 他到底是谁?是大家少爷,是丹芷长老,是谦谦君子,还是嗜血狼族? 原来他只是—— 欧阳少恭。 三. 百里屠苏 刀锋一样的少年,曾有人如是说。 眉间朱砂一点,朗目剑眉的男子,寡言内敛,负一把暗红长剑,行走在大千世界中。 他背负的不仅是那一把焚寂剑,也是累世的宿命。 幼时的他缺少母慈父爱,身为乌蒙灵谷大巫祝的儿子,他厌恶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下一任大巫祝,却看不到他,他希望能走出乌蒙灵谷,去看看外面纷扰红尘。 那时候他还叫韩云溪,他飞奔时如同林间鸟,后退时会将双臂枕在脑后,清闲悠然,那时候同伴一声“坏蛋”会让他感到晴天霹雳,每个村人见到他都会行礼,会关心他的生活。 后来一日之间乌蒙灵谷从一方净土成了人间炼狱,全村人除了百里屠苏,竟无一幸存。 他再没了母亲,没了朋友,没了故乡,遗失一段记忆,从此煞气缠身。 他实现了愿望离开了乌蒙灵谷,看到了大千世界,可是他前行时开始步步小心时时留意,退步时也只是微微侧头,再没有了幼时的欢乐。我想,他一定愿意用现在行走于红尘里的资格,换曾经的安宁平静。 他不再叫做韩云溪,而改名叫做百里屠苏,屠绝鬼气,苏醒人魂。 后来有人为他算了一卦——寡亲缘情缘,轮回往生,皆为孤独之命。 果然是寡亲缘——他幼年时失了母亲故乡,少年时师尊为他镇杀魇魔伤重闭关,他被诬害死同门只好离开师门,独自寻觅当年惨祸真相,最终,连母亲的尸身也难留住。 好在他碰到了真心相互扶持的朋友们,碰到了风晴雪,一个如她名字一般令人感到温暖的女子。温暖了他越来越冰冷的生命。 百里屠苏本不是冷情之人,即便他初时不喜襄铃在身旁跟随,却能在襄铃遇难时毫不犹豫便追了上去。他的温柔,如水,安静,流淌。 直到来到地界,来到流淌着灵魂的忘川蒿里,他才知道,他本早该是已死之人,当年欧阳少恭骗取偷偷溜出乌蒙灵谷的他,得知进入乌蒙灵谷的方法,激战中韩云溪被一击致死,他的母亲大巫祝却趁乱稳住他尚未散去的一半魂魄,生生将刚从焚寂剑中引出的一半太子长琴的魂魄封入他的体内。 两魂相争,都欲己生,此番痛苦不可言说,韩云溪终于是凭着刀锋般的坚韧活了下来,但他已不是韩云溪,他是百里屠苏。因那一般魂魄而煞气缠身的百里屠苏,命主孤独的百里屠苏。 大巫祝的灵魂已失了神智,却仍放不下牵挂,她只问:我的儿子,一定,会恨我吧? 岁月如江水一般滚滚而去再不回转,余下的,哪里还有恨? 后来欧阳少恭卸去伪装,直言自己便是太子长琴的一般魂魄,当年乌蒙灵谷惨案便是自己所为。 他抓走风晴雪,以江南百姓性命为筹,要百里屠苏解开身上煞气封印。封印解开,三日魂飞魄散,再无轮回。 他要杀了欧阳少恭,绝此祸患,所以他答应了欧阳少恭的要求。于是他回到师门,解开了封印,接受了天定的宿命,踏上不归之路。 如果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,一滴水,一滴水的数着这些时间,他要有怎样的坚韧,才不会迷了神智,不会为此疯狂? 决战之前,我曾带屠苏回了只属于他和晴雪的桃花谷,将屋里所有摆设改成大红色调,纸窗贴上双喜,谷中植满桃花。 那时我竟忘了,他是一半的太子长琴,天定的孤独之命,亲缘情缘,得而复失,永生孤独。 后来漫山遍野桃花开了又谢,谢了再开。 百里屠苏,却再没有回来。 再不能回来了。 四. 最不仁,是苍天 欧阳少恭不是太子长琴,百里屠苏也不是太子长琴,。 欧阳少恭记得太子长琴的许多记忆,而他,也只活了太子长琴的记忆,百里屠苏不记得太子长琴的许多记忆,但他,活的是太子长琴的心神。 最不仁是苍天,一令定千年。 欧阳少恭选择了反抗,百里屠苏选择了妥协。他们却都没有逃过天命。 故事结束,醉也醉过了,醒也醒过了,爱也爱过了,恨也恨过了,笑也笑过了,哭也哭过了,争也争过了,退也退过了,最终太子长琴就以那样的姿态凝固在了悠悠流年里—— 江月在天,挚友在水,琴台在岸,焚香一炉,奏琴一曲,宛然一笑,凝眸长天。 2010.07.23 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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